当前位置:首页 > 全部文章 2018年08月05日
鱿鱼和鲸碎语“真实”-一望1996

碎语“真实”-一望1996

一个人需要走多远的路,才能看清自己?也许像剥洋葱,总以为已经剥掉了虚伪的外壳,露出了真心,却发现外壳下面仍是外壳。等到剥净了,也就什么都不剩辉子爷。
好一似食尽鸟投林。
在加缪那里,默尔索是个类似“英雄”的人物秦钜,执着真实的意念。“今天,妈妈死了,也许是昨天。”这个经典的开头让许多第一次读《局外人》的人为之一颤。这个不带任何感情、近乎“零度”的句子意味着向所有稳定、成熟的观念挑战,而挑战的结果,则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东方龙狂。母丧,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悲痛,第二天和女友游泳、看电影、上床……像什么?在遥远而古老的中国,庄周、阮籍,似乎是他的直系亲属拟态催眠,而默尔索则表现地更为决绝。
所有的“社会关系”都意味着一种表演,那些寻求真实的人拒绝表演。儿女与父母,丈夫和妻子,朋友和朋友,上司和下属,老师和学生,主子和奴才……任何一种社会关系都有固定的表演程式,而一旦冒犯了规则,就会被遵守规则的“众数”驱逐,视为异类,精神病或者杀人犯。
“狂人”是中国式的默尔索,这样说也许低估了鲁迅谢缙,因为《狂人日记》的产生时间远远早于那些存在主义者们的摇旗呐喊。洪震南鲁迅的研究者把这个患有精神病的“狂人”视为精神的觉醒者、启蒙者,随着他疯狂程度的加深,觉醒地也就越彻底。起初是意识到村里别人家“吃人”,而后到自己家的人也“吃人”,大而化之,整个社会都在“吃人”。不仅如此,他翻开历史一查情迷苗寨,整部中国的历史竟是一部“吃人史”。作为狂人,他要“劝转”,要阻止身边的人继续“吃”下去。而作为与之对应的启蒙者,现实中的任务则明了的多,无非“启蒙”而已。
早在写《狂人日记》的十年前,鲁迅就扮演过这样的角色了。他写《文化偏至论》,写《科学史教篇》,写《摩罗诗力说》,批判那些贩卖西洋学说只求自己利益的学人,批判文化的根性,呼唤“摩罗诗人”黄骅港引航站,而他自己也站进了“英雄”的队伍,居高临下地启迪愚昧民众,俨然只有自己手握真理。那个看穿了历史“吃人”的狂人,是他的自画像。
然而他沉寂了十年。寓在屋子里钞古碑,喝酒,颓丧。他了解到自己“绝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的英雄”,他发现从前自造的那个“英雄自我”竟然无意中也伤了不少人,而恰恰是这个以为自己手握真理、一身干净的精神启蒙者,也“无意中吃了妹子的几片肉”。鲁迅用了十年,触碰到自己。于是他开始“忏悔”,开始痛苦地自省,开始询问是否还有没吃过人的“孩子”。可是,会有么?他留在小说结尾的,是一串苍凉的黑点,落进历史深处,渺无回声。
但是他对自己的“忏悔”也并不满意。《伤逝》里未尝就没有作者自己的影子。这个“为自己”“为子君”满心忏悔的人,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罪过么?这个打着做“真实”的自己而把重担卸在子君身上的人,真的触摸到人性之真了么?爱情已无都市超级股神,然而人间之爱是否只是爱情?在这个完全从涓生的眼睛里观察出的故事始末,淹没了那个远在天国的灵魂的抗辩之音。
写这样一个忏悔不彻底的故事,是作者自己更深的忏悔。
“媚俗”是有关真实的另一个话题。在米兰·昆德拉那里,人人都活在媚俗中韦海英。而媚俗的实质,不过是借“模仿”而获得生活中的稳定,这种“稳定”类似一面盾牌,消解了来自四面八方质疑的目光。
讽刺的是,反媚俗、寻求真实,已经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媚俗。因为当我们真的产生“寻求真实”的想法时,实际上早就被淹没在无数以“真实”为旗帜的浩荡大军中。所谓的“真实”,已经成了一种荣誉的标志,一个符号,一张可以安眠的温床,一把保护伞,一个内里早已溃烂的精神外壳陆恩华,一个庸众的“共名”。
在这个时候想起《野草》,才觉出它是如何沉重。
“当我沉默着的时候,我觉得充实;我将开口,同时感觉空虚。”这个无数次徘徊在“言说”与“沉默”之间的鲁迅,站在了整个人类的困境面前。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是《铸鱿鱼和鲸剑》中眉间尺手里那把闪着青光的宝剑,既可以复仇,却也能伤人。他对过去已经死亡、腐朽的那个“文化英雄”感到欢喜善良的夏吾冬,因为它已成尘土、生出野草,而对能烧尽野草、乔木的奔突的地火也有大欢喜,因为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拯救。于是99书盟,尽管“彷徨于无地”,尽管知道生命尽头不过是一座“空坟”,他仍选择“走”成旻云,选择“烧完”而不是“冻灭”朴春吸毒,选择拿心里郁积的绝望,去碰触宇宙间更大的绝望。
只是衫本彩,我们周围仍有自认为是“英雄”者,拿着“真理”的宝剑,将不合自己心意的异己者斩除净尽。
只是,我们周围的那些“英雄”们,不少还是鲁迅寻找的未吃过人的“孩子”。
只是,我还在写这样乏味的文章。
其实,他已经找到真实,在《墓碣文》里刘泉铨,那个“抉心而食”的人没有尝到任何滋味,只在墓中留下了一具“中无心肝”的死尸。
太悲哀了。
所以,写到最后,那个所谓的真实的我们究竟长相如何?T.S.艾略特也许给出了更为明确的答案:
“我们是空心人,我们是填塞起来的人,彼此依靠着,头颅里装满了稻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