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极人的“见面打”-无极风玉檀扮演者
无极人有三大怪:喝老酒,从不讲究菜;见朋友,拼死往家拽;亲亲热热,打起来郝笛。人世间见面的礼仪,千差万别也罢,都是一种文化形态。而无极人的见面礼,堪称怪得出奇,奇而怪之,在乎一个“打”字,且“打”的招式多种多样:踢响瓜儿,拍脖梗儿,抹面乐儿,脑瓜崩儿等等——这些怪异的举动,皆由一句民谚作了诠释:打是亲,骂是爱,喜欢不过用脚踹。
无极土著的见面打,端底打出怎般的花哨?容在下一一道来。
当胸一拳头。朋友多日不见,偶遇他乡街头,四目相对,一声惊呼,此时,寒暄显得多余,若拱手作揖,谦恭得未免做作,无以表示激动;若双手相握,终归肤浅,不能传达爱之切,意之厚。多少离恨别愁,多少拳拳思念,都凝结在五指紧攥,凭了拳头宣泄,挥拳朝向对方的胸部,照准腋窝,“咚”得就是一拳,只捣得对方脚步趔趄,方为快事。旁人以为是斗殴打架也罢黄诗丹,而打和被打的双方黑金大亨,却呵呵大笑,笑得荡气回肠。一拳头似乎不能尽兴,俩人搂抱在一起,还彼此以拳头敲打对方的腰背,擂鼓一般,咚咚作响。拳打之际,才“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”。接着,或是寻一片树荫,席地而坐,话家长里短;或是酒店小酌,那拳头舒展开来,五指花样变换,猜拳行令“哥儿俩好”。及至双双再度分手,那遭了拳击的部位,依然麻簌簌的舒服,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齐萍萍,化作泪珠儿在酸酸的眼眶里打转儿。
背后一搂腰。当你正在低头赶路,忽然背后有人搂腰抱住,那两只手打着“铁扣”,搂抱之紧,用力之狠,令人难以喘气。你扭头看,他躲躲闪;你转转身,他随着转;好歹不给你看那张脸。任你“谁呀,谁呀”地追问,那人愣是不吭声,只闻得脖子后头声声粗喘,甚至还会把你抱得两脚离地,大有撂你个仰面朝天的来头。但你莫慌莫急,这十有八九不是强盗打劫,想凭气力挣脱也难,当智取为先,只需平心静气,谎称一句“别闹了,知道是你”,就立马获得宽松,换回一声呵呵大笑。这笑声亲切,模样也最为熟悉不过,那搂抱你的人武藤敬司,或是你的儿时玩伴,曾经光腚眼儿,玩泥钱儿;或是你的邻里街坊,久违了一起翻筋斗的你,早在背后瞅你多时,认准了,背后一抱,看你哪儿跑金贤正?!
脖梗一拍打。见面称兄道弟,程式化的寒暄客套,那是官家的作派,相逢问长问短,那是促膝长谈的言词,庄户人嘴巴笨,性子急,最是肢体语言来得直接便当。先不问你“吃了没?”,也不问你“干啥去?”,一只巴掌伸过来,从来不是握手的示意,而是弯到人的脑后,对准脖颈,“吧嗒”一拍,拍得清脆响亮,肉感的音乐,比锣鼓动听,表达的却是“祝你健康”的意蕴,这在民谚说来,叫作:拍拍脖梗子,多吃俩饼子蛋刀门。来而不往非礼也,回馈的则是“抹面乐”:手掌搓动几番,模仿打胰子调脂粉的动作,然后对准对方的整张脸,自上而下,沿眉毛眼睛鼻子嘴巴,一抹而过,比洗脸来得透彻,纵是愁容满面,哪怕愁尘在心,也洗得个笑脸如花,满心儿的豁亮。
腚上一脚丫儿。这是一种“娃娃礼”, 俗名叫作“踢响瓜儿”。 每到夏天,最是男娃娃们撒欢撒野的季节,光着脚丫儿不算,身上还往往一丝不挂,就为这种礼节的使用提供了方便。小伙伴们一日不见如三秋,或相逢于街头,或聚会在野地,亲热之情何以表达?踢响瓜儿。踢,是高高抬起脚板儿;所向的瓜儿炮火1906,自是玩伴儿圆滚滚的屁股蛋儿;“吧唧”一串脆响,好听如拍打新熟的西瓜,所以也叫“香瓜儿”,一个“香”字,无非是授受双方,彼此心里的甜美感觉。香瓜儿,还每每主动赠与,或是偶尔爽约,或是得罪了某个玩伴儿,就说:赏你个香瓜儿行不?于是作弯腰鞠躬之状,把臀部高高翘起陈孝天,浑如廉颇对蔺相如的负荆请罪,些许仇怨,一踢而成将相和。
俩手一捂眼。这多是村姑农妇们见面的拿手戏,比之男人们搂腰、拍脖梗儿的粗犷,算是婉约派。女人们感情的细腻,展现在乖巧的手指,不只是拈针绣花儿,还在于摩挲示爱,女伴之间的“捂眼儿”星空男孩,最是亲昵的极致。特别是女伴出嫁,刚从婆家归来,总有三五闺中密友,前去造访。瞅得新嫁娘的踪影,就相互递个眼色,便一齐放缓了脚步,蹑手蹑脚走近,先有一人伸出纤纤素手,从背后把那俩眼儿一捂星宿格斗。那人俩眼儿看不见,就凭了破迷的智巧去猜,猜也不难,不同手指的细腻或粗糙,各自爱好的脂粉香,自是熟悉的谜面,猜了凤儿猜巧儿,往往十拿十准儿,一个个猜完,就混成一群唧唧喳喳的喜鹊洪荒之狮祖。捂眼儿之后,需要捂着盖着的私房话,惹得娘儿姐儿们捂着嘴儿,笑个不停。
脑门儿一响崩儿。崩,在滹沱方言里,指说拇指和食指弯成环状的弹击,比如辨别西瓜的生熟,尝试物体的坚硬,每有此举。而无极人所谓的“老崩子”,则情由不同,那是上了年纪的老者,施之于儿孙脑门儿的怜爱。膝下牛犊子似的孙儿辽工大教务处,拜见久别的爷爷,在享受老崩子之前孙新世,头顶先是被轻轻地抚摸一番,象是佛陀的摩顶赐福。然而,老人们总是意犹未尽,实在按捺不住欢喜的激情,就对着那心爱的小脑瓜儿,选准了前额的光亮部位,崩出“叮咚”一响,有如鼙鼓之韵。这或许就是“点化”一词的由来,多少祝福,多少希望,都在这响崩儿之中。据说,老崩子能使孩娃儿的头脑聪明,而童子的“小崩子”,却能为老者增寿,于是,那白发苍苍的脑袋,也乖乖伸到孙儿的面前,求他一还一报:使劲儿,来个响脆的!
肚皮揪水片儿。水片儿是一种农家面食,把和好的面团用手指一抻,随着“吧唧”一声,遂成片儿状,丢如沸水煮熟,格外的筋道好吃。夏天里,半裸的男人们肚皮初露,日晒未久,也如白亮的面团,富有弹性,密友见面,俗常的问候未免老套,手指将对方的肚皮儿一揪,那动作,那响声,那传达出的惬意信息,与揪水片儿全然无二。此般礼节,方言叫作“抻福”,乃是把福气抻长发展之意,却有颇多的讲究:一是只限于成年男性之间,还需要两者的关系至为亲密;二是,施礼者当训练有素,非手指头的功夫之巧,不能巧奏成“水清面柔”之韵致;三是,受礼者的肚皮儿,过肥则揪不出声顺明全文阅读,太瘦则音色不美樊小纯,特别是肚皮微凸,刚刚发福的中年汉子,最有资格接受这种非凡的礼仪,接受这真诚的祝福,所以,也就每每笑得大肚弥勒佛一般。
混打新女婿。韩志胤在无极乡间,新上门的女婿被称为“娇客”,身份的高贵,见面礼自然丰富多彩,礼多人不怪。刚迈进门槛,就被拦腰抱住,嫂子辈儿“捂眼儿”的同时,自然免不了内兄内弟的“脖梗十八拍”,响如掌声雷动;更是少不得妻侄们的“抹面儿三十六乐”,乐得众人前仰后合。待得新女婿还礼,拜过丈母娘,则由“武打”换作“文打”:打脸子。任是锅底黑,红胭脂,乃至墨水油漆,七手八脚朝着娇客抹来,打扮如戏出里的角色。这武打的讲究,是代表岳父对“半子”的调教,让其识得乡俗礼节。这“文打”的说词黑道校园小说,是进门要合相,日后一家人,红脸儿黑脸儿,全由着各自的性情,不必做作。故此,经几番敲打,打造出来的女婿,也多如无极土著:孝顺,厚道,爱说,爱笑,爱热闹。
-——原载《燕赵晚报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