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首页 > 全部文章 2018年08月24日
高管减持摆画摊儿 散文--新文学青年

摆画摊儿 散文/-新文学青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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摆画摊儿
磊 子/文

一切都准备好了,那还犹豫什么呢?书包里是满满当当的连环画书灵异第五科,塞得鼓鼓的,足足有三四十本呢!沉得就像一块生铁砣,背在身上勒得脖子生疼,左胳膊弯里夹着一领破席子,软不拉塌,卷巴卷巴像根碗口粗细的树干,右胳膊弯里夹着几条自制的长板凳,很简易的那种,就是一块儿薄木板,两头用铁钉子胡乱钉了两块大木头块儿。
大人们都上班去了,偌大的家属院里阒静无人,只有远处柳梢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吱吱叫着,知了——知了——,便是那头顶上那轮太阳,也是一种百无聊赖的样子呢。
出了院门,沿着招待所外的一道矮墙往东走,不多远就是一条河。河上凌空架着一条圆圆水泥管道,粗不棱咚的,大概是排污的吧。平常的日子,我们要去文化宫玩,都是从这条水泥管道上飞奔而过,嗖嗖嗖……像燕子戏水一般,眨眼就到了对岸。记得有一年冬天,刚刚下了场雪高级炉岩碳,菊平她哥爱逞能从管道上过,半道上脚下一滑,叭喳一声就跌到水里去了,摔了一身污泥,满头满脸的,把我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腰眼儿都笑疼了。
过了桥就是西杨村,西杨村紧挨着文化宫的西墙,那里有一个大豁口子,从豁口处钻过去就是文化宫里的八角亭,过了八角亭再往前走,曲曲弯弯的就出了文化宫东门,再沿着和平路向东走,就来到了十字路口,这里是和平路与中心路的交叉口,东南角上有一个中心路旅社。那时候这城市还不大,最热闹的地方都堆在矿工路上。老大楼那儿有两家摆画摊儿的金鸡塔,都是用一个大大的木头架子,靠墙放着,一格一格地摆放着画书任一宁,总是围着很多人在看。新华书店对面的邮局门前也有一家,摆画摊的是个中年男人,好像腿有点儿毛病。还有就是剧院门前,摆画摊儿的是个老头儿,胡子白白的,总该有六七十岁了吧,他身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妮子,高挑的个儿,长得白白净净的,眼眯眯着,好像总是很生气的样子,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。
我选择的中心路旅社,实际上已经是城市的边缘了,但好歹这里也是个十字路口,总有一些来来往往的人。最主要的原因是,这里与我家的直线距离是最近的。中心路旅社是一座临街的三层大楼,大门口正对着街面,门前有一块三级的水泥台阶,明光可鉴。我来到这里四下看看,把席子铺在了距那水泥台阶两三米远的地方,靠墙根铺开席子,然后把书包里的画书一本一本摆放好,再把那长条板凳左右一放,一个简易的画摊儿就算是摆好了高管减持。我自己随便找了块砖头垫在屁股下面,安然守望,专等顾客光顾。其实也没过多久,便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来驻足观看,寻寻觅觅,忽然便有人从兜里掏出二分钱来递给我,然后就坐在那木板凳上专心致志地看起来。
这些画书,可都是我的宝贝呢。有些是我平时积攒下零钱买的,有些是从同学和邻居那里借来不还的,还有些是从老家的旮旯圪垃里扣出来的。其中我最喜欢的一本《三让徐州》夏俊娜,就是从同学那里偷来的。那个同学还不是俺们班的,是另外一个班的,传来传去,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我手里。我拿起来匆匆翻看一遍爱不释手,便趁着课间操飞身跃出校园藏在了附近的一个猪圈里,等到那同学找来时就找不到了闵泳珍,到处翻也没用。还有一本《双龙会》是我从老家的一个亲戚那里神不知鬼不觉顺走的。除了这两本,另外还有《青梅煮酒论英雄》《九纹龙柴进》《大名府》《铁道游击队》却都是从父亲办公室里的一个破柜子里翻出来的,据说那都是他们从市面上搜缴来的“封、资、修”黑货,是要烧毁的。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,只要好看就偷偷拿回来了。

那时候可真是没钱哪!我卖牙膏皮儿、卖废铁、卖猪骨头,反正能想的办法都让我给想尽了葆婴有限公司,好不容易有点儿钱,又全都买画书看了,像什么《小英雄雨来》《毛主席的好干部杨水才》《毛主席的好战士门合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《阮文追》等等,都是我用零花钱买来的。这还远远不够呢,听说新华书店最近又在卖《敌后武工队》,一套有七八本呢,实在是太好看了,想想都难受。可我上哪儿去弄钱买呢?想来想去,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。那么多大人都在摆画摊儿挣钱呢?我为什么就不行呢?只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,简直就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,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不同意。我只好背着他们偷偷地先干起来再说吧。那套《敌后武工队》实在是太好看了,我先前从别人那里看过两本,魏强啊,汪霞啊杰奎·沙蒙,还有那什么哈叭狗儿、刘魁胜,还有那些个日本鬼子勒洛三角形,突突突一顿机关枪扫射,啧啧,真是欲罢都不能啊!
夕阳西下,我卷巴卷巴席子收摊儿往回走。这一下午虽然干巴巴的,毕竟收获了两毛多,够我买两本连环画书了。我第一次尝到有钱的快乐,连回家的路都不觉得像刚来时那么遥远和沉重了。
这样子过了两天,终于被妹妹发现了秘密。妹妹那时才五岁多点儿,还不到上学的年龄,一天到晚瞎玩儿。那天我收拾好东西刚要出门,没想到却被她给盯上了。三哥,你干啥去呢?我说你管我干啥去呢?在家玩吧。她说,不行,我也要跟你去。我说你去能干啥?一边待着去。她便习惯性地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说,哼,不带我去我就告咱爸。这下子我真害怕了,当时恨不得给她两巴掌才解恨呢。末了也只好投降说,那好,你跟我去可以,回来别给我乱说。这一回她答应得倒很干脆,放心吧,我对谁也不说。
于是我就带她去了。到了老地方,我说,你就帮我看看场子,哪儿也别去。她点点头说,好,好正直爱洁蟹。我们的生意就开张了。每天似乎都是这样,虽然不像别的画摊上人那么多,但人来人往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坐下来看。大人们最爱看的就是那几本老画书,像《大名府》《双龙会》《三让徐州》之类的,只有一些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才会看《小英雄雨来》《毛主席的好战士门合》这样的新画书。
没过一会儿,打南边来了个卖冰糕的,推着个车子老远就喊:冰糕——冰糕——,五分钱一根儿。妹妹本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,听见叫卖声立刻来了精神,冲着我说,三哥,我想吃冰糕。我一听就没好气,说不带她来还真是不能带她来,小妮们就是事多,我刚挣了一毛钱,还没捂热乎呢,她却要吃冰糕,连我都舍不得买呢。
我板着脸说,不买,没钱。
她嘴一撇,眼里就有了泪花,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。这要是让父母看见,可不得了啦,一准儿就是俩大嘴巴子,而且不问青红皂白。我只好咬着后槽牙说,好好好,给你买,给你买异世超级教师。
我给她买了一根三分钱的冰棍儿。
她很不高兴地说,我要吃冰糕,冰棍儿不好吃。
我说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。有冰棍儿吃就算不错了,还挑三拣四的。
她也只好拿过来,小心翼翼地剥了纸皮,放在嘴里一口一口吃起来。转眼又变得很快乐的样子。
走在收摊回家的路上,妹妹满脸失望地说,三哥,你摆画摊儿干啥?一点儿都不好玩儿。
我赶紧说,好好好,下回别来了啊。
她却说,不行,下回我还来。下回你得给我买冰糕吃。
我一听头都大了,连连摇头说,不买,不买。你想得美。
她说,不买我告咱爸。
我只好说,好好好,下回给你买冰糕。

下一回我没办法,就真的给她买了块儿冰糕,她吃着我看着,瞧她那洋洋得意的样子,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。
突然间不知从那儿窜出来两三个半大小子,领头的戴个军帽,我好像还认识,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打过架了。他冲着我冷冷地笑着说,嘿,你还会摆画摊儿呢邓讴歌?
我说我摆画摊儿咋了,碍着你啥事了?
他说,有能耐啊,你不是挺厉害的嘛。
我说,你管得着吗?
他说,嚯,还挺横呢。我来看看画书不行吗?
我说,想看掏钱,没钱一边去。
他似笑非笑地说莱蒂西亚,没钱,没钱咋了。
我说没钱一边去,哪儿凉快上哪儿去。
他说,这是你家的地方啊?你想赶我走我就走吗?
我说,这是你家的地方啊,你管我干啥呢?
眼看着我们要打起来,我妹妹就在旁边吓得大哭起来,哭得唏哩哗啦的。她这人就爱哭,动不动就哭。弄得我真的很没面子。
正在这时,我们身后一楼的一扇窗子砰然打开,猛地伸出来个中年男人的头来,两只眼珠子鼓鼓的,恶狠狠地冲着他们几个说,你们几个,给我滚蛋儿!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。
他们几个扭脸一看这架势,还以为是我的什么熟人呢,脸上一紧,互相看一眼,就乖乖地滚蛋去了。
本来这也不算什么,谁怕他们啊李诗娴!我的生意还可以继续做下去。没成想突然有一天,大街上走过来三五个臂戴红袖章的大人,东瞅西瞅的,看见我的画摊儿便直扑过来,如狼似虎般地就要收邀我的画书。我一看这阵势彻底懵圈了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两腿一软,陆盈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。
忽然有个中年男子走到我近前仔细端祥我两眼,禁不住脱口说道,哎呀铃木奈奈,你不是老杜家的小老三吗?
我抹抹眼泪定睛一看,这人我认识三点水加金,原来就是我父亲的同事李叔呀。当时又羞又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泪哗啦哗啦流得更欢了。
李叔在我面前蹲下来说,你爸知道你出来摆画书吗撤贝宁?
我拼命摇着头,呜呜着说,不知道,呜呜……不知道,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呀。
李叔站起身来轻轻叹了口气,冲着另外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摆摆手说,算了,算了,别收了。
那几个人互相看一眼,便把刚刚拿在手里的《三让徐州》《青梅煮酒论英雄》《双龙会》等老画书又都放了回去。
李叔语重心长地说,老三哪,快回家去吧。别再出来摆画摊了啊。你爸看见又该打你屁股了。
我如蒙大赦,连连点头,脸上却仍旧是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着,仿佛十分痛心的样子。一直到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们真的走远了,这才纵身跃起,收拾东西,落荒而逃。
回家后我哪儿还敢跟父亲提这档子事呀,那不是没事儿找揍嘛。全当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反正打从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。只要妹妹不去告密,谁又会知道呢。
自然,我那摆画摊儿的生意也就没法再做下去了。
作者简介
磊子,原名杜耀磊,平顶山市作协副主席,平顶山文学青年学会首任会长。曾在《收获》《当代》《小说家》《钟山》《清明》《青年文学》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数十篇,出版过长篇小说《长河悠悠》《我们的日子》《最后的情人》《风过中原》,中短篇小说集《流失的季节》,散文集《磊子散文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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