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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菲克老婆繁华落尽子规啼寄小外婆-剪烛西窗之赋闲词

繁华落尽子规啼寄小外婆-剪烛西窗之赋闲词

初六与母亲这边的亲友一起拜祭了外公的坟茔.这是我第一次去(迁坟后) . 外公离世26年了. 驱车往驿亭方向约10来分钟至一个山路口. 不明白松厦人怎么将坟迁到驿亭. 大概是松厦全是平地, 不适合这种功能, 也是浪费. 大部队下来一路步行向上. “后村安乐园”. 到了实地才知道不止外公, 早夭的小舅, 外婆的生坟. 二位舅妈的父母(即外公儿子的亲家们)都围在一处. 其中好几位健在的仍抢占了位子, 只不过字体是红色的。想着百年后与亲家们亲热一处, 在另一个幽暗世界继续并肩守护倒挺有意思,生者也不惧死了. 二头都是亲人. 我随众向外公与小舅上香拜了几拜. 注意到最右侧还有三支石椁. 其中二支年代久远. 一问是外公的父母. 如果活着就有一百三四十了. 也略拜了拜.隔得久了臂力无限, 感觉轻淡. 外公于我不啻是启蒙老师. 我重重拜了又拜. 他还将所有线装书留给了我, 也许认为我是可造之才. 可惜我愚钝不开, 让妈当垃圾卖了. 还关心所得几何, 并无忏悔之心. 可见我本性的不可救药. 如今悔之也晚. 表弟与几位表妹夫放炮仗. 松柏苍翠尤文图斯队歌, 青山环绕.听松涛阵阵心意舒畅嬉农记。.外公他们的地理位置又非常好, 空谷回声.天气凉润,转身下山带着拜祭后的圆满心情.我转问大舅妈:”刚才太外公太外婆的旁边还有一支坟, 上面字迹较淡.是谁的啊?” “ 是你小外婆呀, 你没有拜啊?刘璀翎!”. 我没有停下脚步, 只回首望了望, 升腾起了久长的悲哀.
小外婆, 在外公兄妹六人中排行第五, 上有长姐与三位哥哥, 下有一弟. 与我外公最为亲密, 外公是兄弟中行三, 也是小外婆口中的小哥哥. 前面三个孩子长得欠点象母亲, 后面三位象父亲, 一律清秀. 深遂的眼眸与立体的五官. 而小外婆无疑是精华所钟. 她自小美名远播, 肌理细密, 鲜明离垢. 端庄秀雅. 有人呼她为宋美龄的. 凭着惊人的美貌, 草屋里长大的她嫁给了一位乡绅的儿子. 十八岁出嫁向往神鹰原唱,翌年即得一子. 琴瑟和鸣. 本应是常人艳羡的好光景.. 可生活好似跟她只邂逅一面即交叉而过. 很离奇的: 二十岁时丈夫死于时疾. 她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暂住. 二十一岁时幼儿溺水而亡. 二十二岁夫家遭遇一场大火. 她去了趟稍收拾了二只箱笼. 她这样的状况也不具备了争产的条件. 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, 依现在的眼光看还是承欢膝下的小姑娘. 虽然旧时环境稍差, 但了无牵挂的她如果生性活泼冥域天空套 , 重新开启人生未尝不可能. 她拒绝了所有的提亲者, 称自已命硬, 克夫克家, 矢志不复再嫁. 提亲者中不乏优秀的未婚男子陈鸿锦,也有自认命更硬不惧被克的. 一而再再而三的央人上门. 兄弟们自然也不忍妹妹错过. 劝了又劝. 奈何她主意已定, 性格倔强. 执拗到了”梗”.的程度,软硬不吃. 再被劝不过, 只身出走上海做起了娘姨(帮佣, 现在话叫保姆). 这一走就是半个多世纪. 兄弟们与乡亲也常跑上海码头的陶菲克老婆李字有几画, 联系时断时续. 但凡有人劝她改嫁的, 她便与来人彻底决绝. 我外公劝说几回, 被她以死明志之言阻断. 只得长叹由她去吧.! 我无法想像这青黛绿鬓的如花容颜下一颗青灯槁灰的心. 她是怎样渡过了无数个白天黑夜哪. 我无从知道, 也永不能知道.
我对她最初的印象是上海糖果.人没见着, 她偶然回乡匆匆即走, 留下些糖果给侄子与侄女们分享. 而我妈是她侄女中得青眼者, 也有此殊荣分得些许. 我妈至今念叨她出嫁时二块的确良面料是小外婆送给她的. 这侄女自小活泼象男生. 最得外公宠爱, 也得小外婆欢喜. 大白兔之外, 有一回居然有几枚弹性巧克力. 真正弹得象乒乓球, 咬开后能扯长长的白丝关雎凤仪,如今知道这是明胶,也难怪没有生产了, 那时的惊喜却是无与伦比的. 几枚弹性巧克力足够让我耀武扬威一段时间。
88年冬剑斗九天, 外公病危. 拍了电报到上海. 我记得那天数学期末考.下午放学回家. 妈妈红着眼说:’外公没了”. 拉着我与二姐前往吊唁.大姐高中住校又临大考, 都没有通知她. 一进外公家, 跟着妈妈在灵堂上跪拜.大放悲声. 这时我注意了一位六十开外的清秀妇女立于堂中, 不时茫然四顾. 这种似归客又不是归客的处境让我马上猜到了她的身份. 晚饭时她与我同坐一条长凳. 被妈妈吩咐叫小外婆. 她扎得分明的发髻, 乌鸦鸦的没有一丝白, 捏筷子的手纤秀柔美. 眉目如画. 我对她的美居然产生了敬畏之心. 她有着上海人的精明与世故. 纯正沪语. 那天她并没有众人想像中的悲痛欲绝. 子侄们有所不满.。优瓦夏最亲爱的小哥哥弥留之际, 她比预估的来得晚了些.推门进来.. 踌躇不前. 母亲姐妹们齐声叫唤” 阿伯!”(即小外婆). 外公知道妹妹来了, 不能开口, 流出人间最后一滴眼泪阖然长逝. 她才回过神来. 哭喊了几声小哥哥. 了解这幕情形后的我对这上海妇人不免添了几分厌憎. 完全不顾幼时糖果的情分. 外公出殡后第二天她就回了上海. 至到2002年. 那一年她八十岁.
九十年代初期, 老爹将公司移师上海. 那是他人生的巅峰. 因在上海左启华, 老妈兴起探望小外婆的想法. 辗转打听得来地址. 老爹为壮声势, 也为打消上海人对穷亲打秋风的顾虑. 坐着凌志, 手握砖头大哥大. 与金光闪闪的老妈现身于南京西路. 一车的好吃好喝. 小外婆的主家从未变过. 自解放前服务到老,经历了主家四代兴衰. 她算比较好运, 对方是教授家庭. 世代知识分子. 最老一辈的已经没了小希与阿树, 儿孙辈的皆呼她”嬷嬷”与”阿娘”. 算是成了亲人关系. 春晖出身的老爹并无暴发户气质, 与小外婆的主家相谈甚欢. 主家告诉: 说我们这个嬷嬷真当搞不懂. 这么好看难得的一个女人. 我们二代人都操心过她的个人大事. 有退休教授央我们作媒都触霉头了呀. 前几年都有老干部想来试试. 我们都不敢再问她了李沐晴, 真当要被她骂回来的哦川谷绘音! 虽事过境迁, 小外婆已是古稀之年, 仍赢得旁人的唏嘘. 她有自已的独立小间房产.. 前后爸妈请了她几次客金甫美, 她也回访了一回. 问她是否叶落归根, 回答说是暂无打算. 后来言词中透露给老妈, 还是犹豫四房侄子侄媳中有人觊觎她的财产。 这种顾虑对于长居上海之人是无法打消的.老妈安慰过几回. 说现在条件好了等等. 又转而想到万一自身也被涉嫌.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. 如果有耳报神说她与小外婆来往频繁艾伦希亚战记, 它日身后真是说不清. 也渐渐冷了热情.
2002年. 八十岁的小外婆将第二代主家都服侍归了西. 回了几趟上虞.考量侄儿侄媳都还不错, 而她的一份银行存单被主家孙媳窃据. 彻底断了恩义. 毅然回来. 买了间房, 侄子们帮忙装修. 三位哥哥是不在了. 二位嫂嫂健在,还有弟弟一家. 来往得倒也热闹. 老天似乎总爱与她玩笑. 她跌了一跤, 伤得厉害. 动了二次手术. 很是遭了些苦楚. 卧床很长时间. 老妈看望了她多次, 做了些她爱吃的菜. 她柱杖前来致谢. 说了许多肺腑之言. 很后悔年轻时没有再嫁. 致膝下荒凉. 说起她年轻时曾想让妈过继给她当女儿的. 她取出一枚纪念物硬交给妈.说阿伯死了没有儿女, 她喜欢的侄女如果看到这东西能偶尔感念一下她, 在那边亦是欢喜. 说得老妈伤感起来, 哽咽劝慰. 小外婆后来起不了床, 医生也不敢手术. 她请了个专人照顾. 家人在旁时常照应. 她还信了耶稣(入基督教). 可以让她身后不需亲人啼哭, 也不必清明寒食上供. 只需教中一帮兄弟姐妹扶她灵柩. 想来也是无奈之选. 也照见她的冷静理智. 2004年小外婆去世.
快走出墓园顾夜白, 我再回首遥望一眼. 她这坟, 依附于父母兄嫂, 仍是女儿身份. 不是一家之主开枝散叶的那般热闹. 不免伶仃凄凉. 舅舅舅妈遵她所嘱, 不上香不祭供. 只略拜拜.郭燕娟。心头无端闪出一句话: 繁华落尽子规啼. 尽管并不符事实, 我这小外婆从未经历繁华寻仙卷, 此刻也没有泣血杜鹃来应景. 但是只有这话能表达我现时满满的悲凉与同情, 她寂寂长长的一生. 因为她孤绝的美丽, 显得分外落寞伤痛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