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渚云帆杨梅红「托口杨梅记」-光阴夜归人
佐藤康夫-《一滴》
托口杨梅红了，清江湖红了，朗溪、阳岫、裕农、竹峰、石桥、马田、沙坡、豹雾、新田、新塘、王家坳、三里、通洲、阳荆、杨柳、罗岩这片地名红了，记忆中的五通庙、张祠、灶王宫、天王庙、炮员、杨公庙、敖家、谌家、郭家、范家、人寿宫、万寿宫、大桥巷、丰家、李家、祖师殿、三府馆、大巷子码头也该红了。看看清江湖的霞红，就知道水下一串码头的色彩，正向着杨梅靠近。
晨曦，在清江湖上流连忘返。
一片梅红围绕的清江湖，万顷碧波。阳光暖照，湖水像是燃烧起来。
清江湖，是深深的怀想。
烟渚中云帆驶来，商旅飘然行舟。万顷湖光里，千家梅红时。四面八方的品梅人翩翩而来，人影绰绰，梅红点点，清江湖盛不下万众睢睢。
怀想，是幽幽的清江湖。
舟楫摇过，木排连过，山歌唱过，号子哼过。清江湖沸腾了，太阳灿烂了。梅荫下还系着篓吗？高枝上还停着归鸟吗？晚归的牛背上牧童哪里去了蓝长腺珊瑚蛇？悠悠的托口方言已经散落在一条新街、清江湖四围。
梅子香沉湎，清江湖沉静。
一个个托口小村，一片片杨梅碧绿。细雨如丝，杨梅树沐雨生长。
杨梅，托口的树，托口的果，四季常青蔡君如，长成托口乡愁，长成一本托口大书。
听托口童谣，看杨梅漫漫，蓦然间记起古人诗句：“五月杨梅已满林，初疑一颗值千金。”村口一棵弯腰的杨梅树，枝叶扶疏，灰干圆冠，叶子如蜡，满目凝翠。躲藏在翠色里的杨梅果伟大的辩论家，如发亮的玛瑙，又似嫣红的珍珠。
一年一年，站立村口的杨梅树，依然如故。仿佛一位托口母亲，从险峻的后山上打柴下来，放牛归来，耘田回家，身披木叶，满头梅香。她在托口的岁月之上忙忙碌碌，将一场梅红，如一碗米饭一般端出，喂养农历五月吴育婷。
从村头至村尾，从张家到李家，从田脚到水边，从岭上到界背，这些手牵着手的杨梅树，吐着诱人青绿，带着晶莹露珠。太阳从东边天空冒出，用一把神奇的刷子，刷呀刷呀，将杨梅果从青涩刷到嫩黄，再刷到绯红。
山道弯弯，如老农在檐下搓的细长牛绳，从南边穿插过来，从北边包抄过去。
山道上响起脚步声，说笑声，像藤蔓上盛开的花朵。满山摘梅人，满山梅子红。
太阳越来越高，散布着金色光辉，镀亮了每一片杨梅叶，每一棵杨梅果，每一声鸟鸣，每波小溪浪花，每一个果农思绪。风儿徐徐来去，把树林里的杨梅香、田园里的水稻香、山湾里的清泉香、大地上的菜蔬香，一截一截背走，背到山那边，背到水那边，一路背到城里去，告诉人们，托口杨梅红了，托口的日子香了甜了。
红红的杨梅，从树上摘下来，篓背箩挑，排载舟渡，来到老集镇。
龙盘街，半边街，大桥巷，丰家巷翁瑞迪，蒋家巷，郑家巷，牛屎巷，圣旨巷，这儿明几笸，那儿数筐，卖梅人慵慵地坐着，不愁没有买家。买梅者不慌不忙着，这家尝一粒，那家品一口，看看谁的果地道。
粟文烈窨子，袁庚三窨子，曾有发窨子，李伯桥窨子，廖怡发窨子，吕良兴窨子，粟祝秋窨子，王三友窨子，王心敏窨子，众多的窨子屋闻到了梅香，大门敞开，以“高大门闾容驷马，荡平世界起文龙”的气势敞开，让梅香透进窨子，让窨子品尝杨梅。
就连祖师殿，雷祖殿，孔明庙，五通庙，石前庙，岳飞庙，以及宗祠、会馆、油号、药店、小吃店、南杂店、书纸店、木行、布庄、学堂门口，也被杨梅红皴染了：“火齐无光荔实圆，未觉先说齿流涎。唤回天竺三年梦，参透披云一味禅。”
记忆深处，整个托口老街，整个农历五月，到处是杨梅清香，到处是果肉嫩红，粒粒韵古，丝丝融情。
一座蓄水二百五十米高程的清江湖，也覆盖不了水下曾经的杨梅媚红。
一去经年。
虽然没有向一朵飘过的云打听，却知故乡年年梅红；虽然没有向一只过路的水鸟问讯，却也感觉到托口正用满山杨梅在招唤。
童年时节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，预示着梅雨季节又开始了。
淋在一场梅雨中，任梅香洗身。向北水没坪村，向南，向田畴坡地寻觅，高出田塍的流水载着岁月，在梅黄中涨潮。那时没有美酒佳肴，不见繁华，只有懵懂年少，梅影点点。那时身轻如燕元精芝，攀上高大梅树，云彩之上，太阳成了倒影。那时没有迷梦，梅香在心中，酸甜在树上。
在物资匮乏、人人饿得慌张的年代，一株普通的山梅格外值得珍惜。
坐在一棵杨梅树上，一呆就是幸福小半天。阳光专心致志地陪着，没有风声，没有牛哞。杨梅叶鸦天狗卡布都，博大的帐篷；杨梅果，自然的馈赠。一直端着骨子里的饥饿疼痛，坐在那里，告诉自己的眼睛，告诉思念的悠然沉寂。一个山里童年，注定有几场树上的停留。在杨梅树之上，老家，田亩，长路心思，都挺立在杨梅窒息的味道里。有一棵杨梅树，以放纵的象形文字，填满胃上空缺，成为最后的好梦。
在城市中漂泊，关于杨梅的记忆渐渐尘封，长草。偶尔有风飘过，有影子来过。
在尘土之上，在白天与黑夜的罅隙间，留下一片片空白，只为在某一个日子，赴一场杨梅盛会。坐在一棵梅树上，让一段光阴酸甜适度，刚好可以怀想，刚好可以醉人。
一片杨梅红，在托口的脸颊上漾开。
当鸟鸣湿透山梁粘染烟波浩渺的清江湖，终于又在一团迷雾开光的叶隙里，邂逅了杨梅娇艳欲滴的呼唤。数十年前的心跳李默芳，复活了血脉里流淌的乡愁。不敢相信，自己与托口杨梅，只隔着数十年等待和一片薄云的距离。
东魁、荸荠梅、炭梅、王子安海、玫瑰红，一树一树在清江湖边激情燃烧。从石头的外衣下，从杂芜的视线里，从道路的柔软处，从荆棘的围绕中，意气风发地娩出希望，望清江湖而疯长。
新稻翻滚着绿波，羊群奔跑在云朵上，白鹭们唱着托口歌谣北影三剑客，新街在清江湖边盥洗梳妆。入夜，杨公庙、龙王庙里，小灯如豆的瘦影中，木鱼高高低低敲打着地老天荒仇中仇，一声一个故事，长脚的月光从清江湖底爬出来，张望新街，张望华灯初上的烟火。
沿着清江湖湿地公园的长路行走，在宁静中走进一片杨梅林的内心，涉过记忆，在清江湖边，静静地听杨梅一声声诉说，诉说多年以前的排工号子、桐油商道、纤夫背影、江湖传奇。
清江湖水流向洞庭，流向长江，流向海洋，把杨梅成熟的消息传给四面八方。一万五千亩梅红向世人发出诱人邀请，大车小车、南方北方，都蜂涌而来。
托口水土孕育长大的杨梅，撑起了杨梅节。酸甜中袒露的托口，塑造了杨梅世界。
走进托口夏日的肚腩，便走进一片杨梅童话的境地。北纬二十七度之上的东南季风，是一把温柔雕刀。刀尖上的光芒，洞穿丰腴的清江与含羞的梅影丁晓钟。一片杨梅的肉体，在这片土地上又一次绿鬓朱颜。
明珠托口，梅扬天下。托口夏日最亮的明片----杨梅，迎来了盛大节日。美丽的托口大地，龙腾狮舞，采莲船旋，彩旗飘然，民俗表演将托口风情秀动起来。所有到来者欢声笑语，颜月溪观各种表演，看书法、美术、摄影展,吃托口传统美食，游清江湖，好戏连台，彩头不断。
在一粒巨大的东魁杨梅之上，意外听到它体内澎湃的甜蜜激情，压弯了树枝。知道这是夏天，心中却还走不出春天，走不出梅雨季节的漫长。如果时光倒回去，杨梅们换回青涩的装束郭德纲贴吧，该是怎样的迷人；如果彩云也卸了妆，又怎样素面朝天与杨梅相逢。夏风中，百万条杨梅枝需要翩翩起舞吗？一座清江湖早已溢出杨梅的味道，满湖甜酸看不清舟楫的倒影。
托口杨梅通过多种途径，让甜蜜快速行走起来，去往天南地北，五湖四海。
一个远方的城里人通过电子商务平台收到一箱托口杨梅，这个遥远的城市就开始有托口醉人梅香发芽。
一件件流光溢彩的托口杨梅迅速到达许多家庭，一棵棵沁甜润腹的托口杨梅在齿颊间，在每一个味蕾上甜蜜舞动，农历五月的欢声笑语以比端午水更早的欢腾更大的势头涨起来。
托口杨梅红，清江湖水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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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曾庆平
图/曾庆平、洪漠如；编辑/莫沚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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